古老的下酒菜:豆腐筋兒和豆腐干兒

老人喝酒,咂的是個味兒。對瓶吹自不會重現(xiàn),小杯嘬視為常態(tài)。酒杯邊的碟子里,還是豆腐筋兒和豆腐干兒。

2024年10月22日

謝金晶

關于豆腐的起源,歷來有三個說法:一者言其乃漢高祖劉邦之孫淮南王劉安偶然間所制;二者言豆腐自五代發(fā)明,發(fā)明者不詳;三者言其源自唐朝末年。不論哪種,都說明豆腐源遠流長。

豆腐真正的大發(fā)展,真正成為人們重要的食品,宋朝是個開端,至明朝普及。在我的家鄉(xiāng)張家口,但凡以豆腐聞名的地方:赤城龍門所,萬全右衛(wèi)城,懷安柴溝堡、左衛(wèi),陽原、蔚縣,無一不是明朝時期的九邊重鎮(zhèn)。

戍邊的將士忍著天寒地凍,筑長城、守邊墻、戰(zhàn)入侵,需要大量的蛋白質(zhì),惜肉食金貴,不能時時獲得,較為廉價的豆腐填補了此處空白,頗受歡迎。

眾所周知,做豆腐不僅需要好豆子,更需要好水。我游走家鄉(xiāng),赤城龍門所前行十幾里,便是塘子廟溫泉,萬全右衛(wèi)懷安、左衛(wèi)左近是水源保護地,陽原、蔚縣出好豆腐之地,多處于溫泉礦脈,這不是巧合,而是必然。

溫暖清澈的水,造就了溫暖樸實的人。這里、那里的人們,以淳樸的情感制作的豆腐,方可使得豆腐清清白白,豆香壓過了豆腥。

軟糯的豆腐老少咸宜,地處苦寒之地的人性格堅毅,他們在制作豆腐之余,又制成了有彈性、有韌性的豆腐干兒、豆腐筋兒,把塞外的風霜雨雪融在里面,配一壺燒酒,看云卷云舒,品歲月冗長。

塞北人吃的食物,求一個咸鮮。別看豆腐筋和豆腐干,皺皺巴巴,有黑有黃,賣相實在不佳。咬一口,咸香入口,質(zhì)地筋道,唇齒間有了嚼磨,免了在美食面前打架的擔憂。若是好酒之人,此時此刻只有一個念頭——來壺燒酒。

豆腐干為片,豆腐筋兒為條。點面結合,便是一方天地。

我們在無數(shù)的文學作品和影視劇中看見,豆腐筋兒和豆腐干兒,是下酒良佐,它易得、便宜、耐嚼,真正的喝酒之人,一小塊兒能喝下半斤酒。此不是妄言,在我兒時,村子里的莊戶漢子,饞酒了,去村口小賣部打上半斤或一斤酒,順手買幾塊豆腐干兒、幾條豆腐筋兒,花不了幾個錢,便是一頓酒。

天氣暖和時,大樹下,墻根兒的陰涼處,三五人聚集,或席地而坐,或彎腿圪蹴,或找塊石頭墊坐,面前平鋪一張從大隊部順來的報紙,豆腐筋兒、豆腐干兒散放其上,間或有些花生米、蘭花豆,酒也不用杯子,個個對瓶吹。

那些愛吃豆制品的,食指、拇指拿一塊兒豆腐筋,食指、中指夾一片豆腐干兒,滋溜一口酒,趁著酒勁沒下去,小小地咬一口豆腐,酒香、咸香、豆香在嘴里混合,據(jù)說有柴雞燉肥豬肉的意境。

山中時日短,酒里歲月長。當年喝酒吃豆腐干的漢子們,如今已垂垂老矣。他們或隨子女進城,在送孩子做飯等領域發(fā)揮余熱;或留守村中,在孤獨和倔強中,一遍遍地巡視著熟悉的土地。

時間消磨了他們的一切,卻也讓他們更珍惜現(xiàn)在的生活。酒,除非身體不允許,那是戒不了的。老人喝酒,咂的是個味兒。對瓶吹自不會重現(xiàn),小杯嘬視為常態(tài)。酒杯邊的碟子里,還是豆腐筋兒和豆腐干兒。

酒里,有他們值得回味的往事;豆腐制品中,有他們充滿力氣的青春。他們吃著喝著,不為前路迷茫,不為過往心傷。那份從容與淡定,讓酒的辛辣黯然失色,讓豆腐的彈性失去活潑。屋外春風拂面,酒桌上世事如煙。

有一天,我們也會這樣。希望那天到來時,諸位朋友都能萬事順遂,記起過往,仰頭一杯酒,低頭一口菜,吐出胸中濁氣,道一聲:“再來!”